“红色故事汇”(三):鲜红色的梦
2022-07-27 16:34:49          来源:桑植县融媒体中心 | 编辑:刘璐 | 作者:陈欣 王羽康          浏览量:337460

编者语:在漫长的革命历程中,做出巨大贡献的远远不止是冲锋在前的红军战士,还有许多在后方默默支援的红军家属,他们以平凡之姿为革命提供了巨大力量。我们想通过第一人称的表述方式将汤小妹(贺龙侄子贺连元的妻子)的形象展现给大众。借助她的革命故事,我们愿向所有在革命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的女英雄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们都还在……”

1919年中元节

湖南省张家界市桑植县洪家关乡海龙坪村

1897年,我出生在这里,十几岁就嫁给了贺连元,哺育了四儿一女。

连元有位了不得的叔叔,叫贺龙,我们村里人都喊他“贺胡子”。听说“贺胡子”这些日子里带着贺家人闯东闯西,领导了一支名叫红军的队伍。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点发慌。我刚拉起学传,准备训斥他不要逗弄摇篮里的妹妹。突然,窗外传来一片晃眼的红光。“轰”的一声,地都晃了起来。紧接着,枪炮声一阵接着一阵,逐渐朝我们逼近。“走!快走!”连元抱着学伦低声喊道。我连忙拉着学传绕到后门,让他快跑,而我则折回身来想要继续去抱其他三个孩子。快要靠近屋子时,我听见里面一阵阵尖锐的哭喊和吼叫——是学绒在哭!她还那么小!一种愤怒中夹杂着恐惧的情绪袭满全身,我刚抬起脚,连元拉住我,捂住我的嘴,我看见他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快走,来不及了!学传和学伦还在等着我们……”我被连元拉着踉踉跄跄地朝家的反方向拼命跑去。当我再回头看时,火光模糊了,我家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邻居大娘家,连元坐在床边,抱着学伦,垂头不语。

“学绒呢,学信呢,他们在哪儿?”

连元依旧低着头,不回答我,我也看不出他的表情。焦急不安的情绪使我一下子直起身子,拉住连元:“学绒、学儒他们呢,他们人呢?我问你,你说话啊!人呢!”连元摇了摇头,口中依旧没有道出一个字,目光也始终不敢落在我的方向。

在我多次的重复逼问下,连元终于抬起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伸出手抹了抹眼睛,紧接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都没了,全都没了。”骤然间,我的眼前天旋地转,紧紧地抓住连元的手,哽咽道“谁没了?”

“学绒、学信、学儒,还有外婆。都死了,都被他们……”

老三学传跑了进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拉住连元和我问哥哥和妹妹去哪里了。连元呆呆地盯着学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学传解释这一切,便将视线转向窗外,极力隐藏着将要涌出眼眶的眼泪。“哇”的一声,连元怀中的学伦突然大哭起来。傍晚的夕阳照进屋子,映得学伦脸红红的,像血一样。

第二天,天边刚刚泛出些亮光,屋子里还被暗色笼罩。我刚下床就发现连元已经坐在桌子边,碰上了他灼灼的目光。“我要去找贺胡子,跟着红军一起打仗!”听着连元铿锵有力的言语,我知道,他不仅仅是想给被杀害的、无辜的亲人们报仇;他还想用迅速成长起来,保护更多无辜的人,防止我们家悲剧在更多百姓的家庭中重现。

“爸爸!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参加红军,去打仗,去给哥哥妹妹报仇!”学传听到了连元的话,从床上跳下来,走到我们身边对我们说道。

连元看着我,神情有点犹豫。“去!连元,你带着学伦一起去,一起去加入红军队伍!家里有我照顾学伦,不用担心!”我紧紧拉着连元和学传的手,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们。

我不知道未来我和最小的儿子学伦会遇到什么,但是做出支持连元和学传成为红军战士这一决定,我绝不后悔!

1930年6月

我正坐在床边给学伦缝衣服,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十几年前那恐怖的回忆猛然间涌入脑海,我冒出一身冷汗,猛然抓起手边的剪刀,惊恐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大嫂,快开门!我们是红军!”门口传来青年战士的声音。一听“红军”两个字,我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连忙跑去开门。大门刚开,两位红军战士就抬着一位伤员进来了。那位躺在担架上的红军战士伤得很重,满身都是血。但当我迎上他的面孔时,心又揪了起来,恍惚间我止不住地喃呢:怎么会是连元呢?两位战士急匆匆地把他抬进屋内,两位袖上画着红十字、背着大药箱的卫生员迅速跟了进去。一位战士走到我身边,哽咽道:“大嫂,连元哥带着我们给大部队断后,谁承想突然遇到了伏击。连元哥……连元哥帮我挡了枪,中了两颗子弹。他就这样硬撑着带我们击退了伏击的敌人。敌人没了,他也倒下了。同志们都是洪家关出来的,都是一家人,知道您在这儿就赶紧把连元哥送这儿来……”

我定了定神,连忙拍拍小战士的肩膀,安慰道:“小兄弟,别难过。我相信,不只是连元,我们红军无论是谁都会在危急时刻保护战友、保护亲人。我会好好照顾连元,你们放心吧。”

小战士点了点头,强忍住眼泪,但他起伏的双肩也暴露了内心久久无法平复的激动。

“同志们,你们快回去吧,回去找队伍,别误了你们的任务。我在这儿守着连元就行了。”我看着来的几位战士们毫无离去的意思便上前说道。

“大嫂,您放心,军长交代了,我们几个人就是要守在这儿等连元哥好了一起上路和大部队汇合。”

这时,一位卫生员从屋子内探出头来。“大嫂,您能进来一下吗?”我心里一紧,连忙起身,急匆匆地走进屋内,走到连元——我的丈夫身边。连元的面容带着深深的疲惫,还有几道尚未处理好的血痕。他费力地睁开眼,直直地望着我:“小妹,我们这几个人可是击败了一整队的敌人呐……咳……也不算亏啊……”

“我知道我是治不好了,别再给我身上浪费药了,让她们把药留下给其他同志们……小妹你不要哭,学传还跟着‘贺胡子’打仗呢……等学伦长大了,让他也去找‘贺胡子’,贺军长,继续给我们家报仇……”

眼前的连元好像累了、睡了,眼睛缓缓地闭上,嘴里一时间没了话。我呆呆地立在窗前,许久许久。

“大嫂,连元哥的伤太重,血流得太多,我们带的药物不够,不能动手术把子弹取出来……对不起,大嫂……”

原来,连元不是睡着了,是伤治不好了,是走了啊……

“我又做了一个梦,我知道,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1931年5月

湖南省张家界市桑植县海龙坪汤家湾

今天“贺胡子”来了汤家湾。这么些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匆匆忙忙、焦急万分的神态:他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他手下的六位红军战士。这些红军战士有的被战友搀扶着,有的被卫生员抬在担架上。我一个一个望向他们的脸庞,眼前浮起了一片红色的雾,把“贺胡子”那张焦急的、带着希冀的脸都蒙住了。我连忙抹了抹眼睛:“叔,你别说了。你放心,只要我在,这六位战士就能继续跟着你打仗!”

我用尽我所学的一切医疗知识让红军战士的伤口不再溃烂、流血。看着他们惨白的脸一天天红润起来、他们不断向外渗血的伤口一天天好起来,我就越来越高兴,就连连元和学传的死也没那么让人痛苦了。学伦每天绕在六位红军战士身边,请他们教他拿枪,听他们讲行军路上的故事。

贺胡子的队伍应该快来了吧……

这天,我正在厨房给火里添柴准备早饭,刚刚出门学伦又跑了进来。他边跑边向我喊:“妈妈,红军叔叔来了!红军叔叔来了!”我连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欣喜地带着学伦迎了出来,准备问他是不是看见“贺胡子”了。“妈妈,红军换衣服了,他们换掉蓝色的衣服了,头上也没有红星星了。”我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刚被柴火烤得暖烘烘的心窝一下被冰封了。

不是“贺胡子”!他们不是红军!

我抱起学伦,连忙向堂屋跑去。我一眼看见了绑满染血的绷带、脸庞瘦削的六位战士,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战士们,你们快跟我来,到旁边的柴房里,藏到柴堆后头。快!”

“大嫂,是不是有敌人来了?”一个年纪稍大的战士问道。

“外面有点动静,我先去瞧瞧。你们在这儿待着,哪儿也不要去,我一个女人,没人会怀疑我。你们千万别出来!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贺胡子’,就一定会把你们照顾好。”

他们身上还带着伤,他们还那么年轻,他们应该好好活下去。

我不能再跟他们多说了,屋外的脚步已经迫近。我抱了抱学伦,将他托付给了其中一位红军战士,匆匆走到门口。正要要关门时,我突然听到了学伦稚嫩的声音,“妈妈你去哪?”我一时愣在了门前,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学伦也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挣脱红军战士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到我怀里。“妈妈,你带着我好不好,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学伦带着哭腔的声音把我内心中自认为坚定不移的决定推翻了。这可能就是我们家人、贺家人的命吧。我紧紧抱住学伦,关好柴房的门,绕到屋子后面,从一个墙洞里爬了出去。

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最后终于在一个悬崖边上停了下来。我转头看见那一队人马即将踏入我家大门!我没有退路了。我没时间细想,连忙转头冲着家的反方向尽最大声喊道:“红军战士们,你们不要走啊!你们走了,我怎么跟贺胡子交代啊!”

转过头,那队人果然迅速离开小院,向我这边跑来。领头那人冲我喊道:“红军去哪儿了?你刚刚喊的红军往哪儿走了?”

我抱紧学伦,直视着他凶恶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队人步步逼近我们母女俩,而我们则一步步向后退去。我一个一个凝视着他们凶狠的脸。我不害怕,不后悔,只是厌恶。

背后寒风阵阵,我已经退无可退了。我不知道山有多高,谷有多深,我只知道他们不可能抓住我们,也不可能从我这里得知任何信息。

领头的那个人张着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们似乎低估了我的决心,认为我不会也不敢真正跳下去。我最后低头看了看学伦,迎上了他坚毅的目光,大大的眼睛里竟也没有一丝害怕。不愧是贺家人!

突然间,我一把抱过学伦,转身跃下。背后一阵骚乱,领头的那人狂怒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我感觉身体不停地下坠,眼前的峭壁在每一瞬间都剧烈变换着。我很害怕,但我从不后悔。眼前依旧是望不到底的深渊,怀中的学伦睁着眼睛看着我,不哭也不闹。

有一棵树!我把学伦猛地推到那棵树的旁边。他被那棵树拦住了,本能地死死抓住了树干。

“妈妈!妈妈!”学伦哭喊出了声,我看着他抓着树干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风从我的脸颊边和耳边呼啸而过,我眼眶酸酸的,于是闭上了眼睛。

我好像看见连元了,还有学传、学儒,还有……

“砰”!

我终于看到,这片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是那么美。我终于可以在这个地方做属于我的、鲜红色的梦了。

来源:“湖南大学文学院(hnuzgyywxxy)”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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